忠臣-℡婉曦ღ

何为宿命，何为缘分。从小出生在罪人的名号下便是宿命了吗？甘愿居于男子之下便是这时间女子的宿命了吗？宿命是无法改变，用一生去坚守的。

不。这不是她们的宿命。她们不甘于这样的宿命。才华，能力，辨清善与恶的眼睛，逆天改命的双手。那一眼的匆匆对视，却让她们已然看透了人间。

伤与痛的交替，血与水的混杂。无形的硝烟，暗中的行刺，明面的辱骂。不如男子般宽厚的肩膀却堪比，甚至比男子还要坚毅。背后的身躯更是瘦弱娇小，却内含了不可言喻的力量。背后，是最信任的人，是可以无需任何理由，便可坚信的人。

“我，是你坚韧的后盾。”

担下一切的责任，打破规则的束缚，开创历史的先河，背负一切的骂名。不可有悔，不能有悔。挺直坚毅的脊背，坚定信念的目光，走上至高的荣耀。凝望高处的身影，仰望唯一的神明。

“我，是你忠诚的信徒。”

“婉儿，朕刚登基，朝内外还有诸多不服从于朕的人。你是朕从小养在身边的人，亦是最了解朕的人。”这是帝王的威严，也是残忍的驭受之术。一个培养了多年的人又岂会不忠。

“能追随陛下是婉儿的大幸。是陛下的恩宠将婉儿带出掖庭，婉儿会永世忠于陛下，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刀刃。陛下若需朝廷上进件忠言的大臣，婉儿便可官袍加身为陛下出谋划策。若陛下所需是战场的将士，那婉儿亦可身穿铠甲，佩戴长剑，为陛下守住疆土，打下江山。”这是绝对的忠诚，换来的只是满意的微笑。

处理政务严肃的书房。主位上的案桌赫然是帝王御用之物。下侧却不规则的摆放了一张小桌。众人皆知，这是上官廷相用的案桌，却不知她为何如此摆放。许是居于高位的人，总有一些特殊的习性。

下朝后的女帝和廷相坐在书房批阅奏折。一经认真思索，便忘却了时间。女帝还在看手中的奏折，这边的廷相却放下了笔，起身走到女帝身边。双手扶上女帝的肩膀，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肩头。

“陛下，该用午膳了。用过膳后再看吧。”一语点醒了过于认真的人，这才发觉竟已到了午时。

“传膳罢。”放下手中的笔，闭上眼睛，享受身后人的服务。修长纤细的手指移动到太阳穴，冰凉的触感让坐着的人很是受用。直到膳食被送来，这短暂的服务才结束。执筷的女帝扫视一言午膳，又转头看向了坐回案桌前的廷相。叫来侍女添加了一副碗筷。“上官大人不妨与朕共同用膳以作歇息。”

认真批改奏折的上官婉儿顿时受宠若惊，慌忙离开案桌跪下。“陛下，能为陛下分担臣不觉辛苦，谢过陛下恩典。”

然而女帝可不依，换成了强硬的命令。“过来，坐下。”

皇命难为，上官婉儿只好坐在女帝对面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
“用膳。”简而易明。武曌夹起菜送到对面人碗里，示意她用膳。

一日两餐，午膳和晚膳皆由上官婉儿在她们认真批阅奏折时提醒，武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批阅奏折的同时兼顾了时间。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了。

武曌虽为女帝，但其内心并不想被宫廷的城墙所围住。故此出游成了常事，美名其曰微服私访，实则游山玩水，大概也就顺便会看一看百姓的生活条件。

然而出行自然就会遇到突发情况。原本阳光明媚，温度适宜的天变了一个脸色。没有预料的降温突然来袭。推门正欲出去逛一逛的女帝被寒风吹乱了发角。冷气的侵蚀促使她皱起眉头，本以为注定不能出行时，温暖的大衣披在了肩头。是熟悉的面孔，是熟悉的声音。

“陛下若要出去便披着它去，天冷，要注意保暖。”

看着那人微笑，温柔的脸庞，女帝一时愣住了。恢复后大步迈出房门，果真感觉不到寒冷。能给她带厚的衣物，自己应当也准备了。女帝是这么想的，索性带着那人一起出去游玩。然而却遭受到了拒绝。

“陛下若要出去切记多加小心，婉儿便留在这里替陛下处理政务。”然而帝王威严，不准说不。“你与朕一同出去，整日待在这儿做什么？朝中还有丞相，还不至于让你如此费心。”说不过，不敢说。

上官婉儿随武曌出游了一日后一连几日武曌都未曾见到上官婉儿。直到后来武曌才从上官婉儿的侍女那里得知其中的原因。

在那日出游的前一晚，上官婉儿站在庭院中感受到阵阵寒风，猜测明日可能会降温。于是特意去城中找人加急做了件大衣。可是时间紧迫，只能做一件，而那日她还非要要求上官婉儿同她一起出游，这才导致次日上官婉儿得了风寒。然而又担心她惦记，于是闭门静养了几日。然而这已经是后话了。

上官婉儿虽为丞相，但作为女帝最信任的臣子她有时也要替女帝暗访民情，做女帝的眼睛。然而廷相一旦出宫，那成堆的奏折便要女帝一人批阅。已到子时，可奏折依旧余下许多。疲惫的女帝抬手按了按眉心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浑身也有些酸痛。原是想着手撑额头闭眼休息片刻，谁知一闭眼竟昏睡了过去。

帮百姓处理了许多繁杂琐事的上官廷相回到皇宫，看到的便是女帝坐在案桌前睡着的样子。长叹一口气无奈走到熟睡的人身边，弯腰抱起这人走向寝殿。许是过于疲惫，女帝没有丝毫要醒的特征。上官婉儿把人放在床榻上，又给人宽了衣，盖好被子细心的压好被角。不舍的看了两眼才离开女帝的寝殿。

次日女帝醒来惊觉自己是在寝殿。想起昨日还未处理的奏折急忙起身，到书方时却看见被整理好的奏折被分放在两边。一边是比较重要的，还需要她在审查一下的。而另一边则是不需要她太过关注的小事，无需过目。能做到如此细心的人，她想不到第二个。

夜以继日的操劳，神一般的女人终究还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。朝廷上女帝突然昏迷注定会引起恐慌。上官廷相率先做出反应，快人一步安排好接下来的部署，第一个冲到女帝身边，不顾文武百官的眼神，抱起女帝迅速赶回寝殿，同时派侍女去叫来了御医。

经过御医谨慎的检查，女帝只是日夜操劳过于疲惫，再加上发热导致了昏迷。听到这个原因的上官婉儿并没有疏松开紧皱的眉头。

经上官婉儿细心的照料，女帝在午时便醒了过来，但依旧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。

“陛下醒了，感觉怎么样？”看见人醒过来上官婉儿急忙上前关切，扶着那人打算起来的身子靠在床头，不放心的把被褥给人盖在身上。

“朕怎么了？”武曌一只手轻揉太阳穴，眼睛还没有睁开，只是一问。

旁边的人拿起一碗粥，一边搅拌，一边回答她的问题“陛下怎么了陛下自己难道不知道吗？如此损耗不知爱惜，真不知陛下的身子是什么做的，明明不舒服还要去上朝。”

武曌一听这阴阳怪调的语气瞬间来了兴趣，睁开眼看向身旁拿着碗和勺子满脸幽怨的人。她还是第一次见上官婉儿是这幅模样。平常的廷相都是高冷不易靠近，恪尽职守坚守本分，如今倒有点像是怨妇等不到情郎。

武曌轻笑一声，调侃起来“怎么？朕的身子是什么做的廷相打算看一看，检查一下？”

上官婉儿拿着勺子的手明显一顿，脸也红了起来。“陛下！”

见到如此气急败坏的上官婉儿武曌反而哈哈大笑起来，然而刚刚清醒的身子还不准许她这么嚣张，笑了两声后就因为岔气咳嗽起来。

坐在床榻边上的上官婉儿见此放下手中的碗，一手扶着那人的胳膊，一手在那人的后背顺起来。待武曌缓过来后又重新拿起碗，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。

“陛下快别闹了，身子要紧。”

恢复正经的武曌乖顺的低下头喝掉勺中的粥。瞬间粥的清香在口中炸开，直刺味蕾。这碗粥看起来平平无奇，很是清淡，但是却带着桂花的香甜，意想不到中还夹杂了莲花的清香。这新奇的味道让武曌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。“嗯，这个味道好，赏。”

赏的自然是做粥的人，然而上官婉儿却是微微一笑“陛下喜欢便多吃些吧。”在上官婉儿一点点的投喂中，武曌吃掉了整整一碗粥。

女帝生病在床，政事全堆在了上官廷相身上。整日看着瘦弱的人忙来忙去，不但要照顾她还要兼顾各位大臣的觐见，武曌有些心疼这她从小养到大的人了。仔细想来这人在自己身边似乎就不曾休息过一日。

刚到床榻边准备坐下同女帝说会儿话的上官廷相又被告知丞相求见。然而女帝大人却快人一步，握住了纤细的手腕。“不许去，整日什么都要问，朕要他们有何用？你这样下去迟早要累垮！想要朕照顾你吗，赶紧好好休息。”

别样的关心让站着的人心头一暖，转过身正视武曌。“谢陛下关心，婉儿无碍，陛下好好休息，婉儿去去就来。”

然而武曌可不依，坐起身拽下榻边站着的人，正抱着满怀。待上官婉儿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武曌从后面抱住，双手围在腰上，头也抵在肩膀了。

“陛下！”明显的慌乱，怎可如此大逆不道。

“闭嘴。”把人抱在怀里才发觉这人竟已经瘦的只剩骨头了。

被抱住的人丝毫不敢动，只听身后的一人一声长叹，接着就人抱着躺到了塌上，这下她不得不慌了，这可是龙床啊！“陛下！婉儿不可以……”

手指附上唇，打断她满肚子的规矩。“朕是这天下的主，朕说可以就可以。闭眼，休息。”紧张的人不再言语，不敢动，闭上眼在身后人的怀里很快速睡过去。

自那日的一抱之后，两人的关系开始有些奇怪，但也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起那日。一方事刚刚平定，一方战乱又起。北境受敌人攻打，就要守不住城门，朝廷也慌乱焦急却找不到任何适合带兵的统帅。忠诚的誓言在脑中响起，沉稳的声音镇住众人的心弦。

“陛下，臣上官婉儿，愿领兵前往北境，破敌军，护我武周疆土！”嘈杂的朝廷瞬间寂静。文武百官的目光皆聚在上官廷相的身上。女帝缓缓站起身，众人伏跪，唯有她挺直了脊背。不知想了些什么，只听高处的人冷淡的说了一个准。

一月有余，早朝期间女帝终于收到了军报。上官大人用巧技大破敌军正带兵乘胜追击。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人的亲笔。“陛下，许久未见，不知您是否想念婉儿。叶下洞庭初，思君万里馀。婉儿三日便可返回都城，勿念。”许久未见的笔记，让许久微笑的人上扬的嘴角。

三日后，上官大人凯旋归来，百姓站满了大街，纷纷庆祝欢呼。女帝也亲自到城门来迎。远望那高贵的人站于城门翻身，上官婉儿下马单膝跪地。“臣，不失陛下信任。”扶起跪在地上的人，果不其然又瘦了。奖赏了一众士兵后入城回宫，意外的却是一身轻甲的上官大人当街坠马，被抱上车辇后加急赶回皇宫传来御医。

醒来的上官婉儿似乎才感知到疼痛。仔细一看才知自己正泡在药浴里。发觉到旁边有人，又急忙将手护的胸前却引来旁边人的轻哼。

“别挡了，该看的朕都看了。浑身上下大小伤口无数，你不是武功盖世吗？还能当街坠马如此狼狈！”

上官婉儿羞耻的满脸通红，捂住脸，身体下滑眼看头的没入水中。武曌急忙伸手去捞，把人扶出水面，却不经意间触碰上她肩膀上的伤口，惹得那人轻颤，又急忙松开手。不能在水里泡着了，武曌毫不担心衣襟被打湿，毫不犹豫的把人从药浴里抱了出来。

“啊！陛下……”离开了水，满身伤痕的人身子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。水汽的蒸发吸收热量不免有些冷，但是更多的还是害羞而来的燥热。

武曌把人抱到床榻上坐着，殷勤的拿来毛巾给人擦干。却让上官婉儿有些不自在。

“陛下这是折煞婉儿了，怎么好让陛下服侍婉儿……”话是这么说，可是却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现。或许是不敢推拒眼前的女帝。

然而女帝依旧是温柔的做着手上的动作。“你为朕守住武周，护住人民，朕服侍你一回又何妨？好了，到里面去躺着。”坐在塌边的武曌看着乖巧躺在床榻上，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上官婉儿，微微勾起嘴角。给这人盖好被子，起身准备离开，却被塌上人匆忙拽住手腕。感知到塌上人不舍得挽留，女帝笑了。回过身，弯下腰，手轻抚人的脸颊，指腹轻柔薄唇轻轻贴了上去，只是一刹，却让床榻上的人愣住了。随后便听那温柔的声音响起。“乖，好好休息，我一会儿回来”

修养了一段时间，上官婉儿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，便恢复了职位。然而一位旧友的到来，打扰了原本的生活。

“儿，拜见母亲。”已经出嫁的太平公主李令月竟突然入宫见女帝。而这回目的竟是为了儿时的玩伴上官廷相。“儿与婉儿多年未见了，只想与婉儿到街上转转，重温儿时的友情，母亲不用这么拘谨，凭婉儿的忠心儿也抢不走。”

“公主不应如此跟陛下说话的。”到达街上的两人没有了童年时的那份天真无邪，如今各怀心事，这也是成长的代价吧。

太平公主停下脚步，拉住身边人的手，满脸的忧虑，担心。“你别再回去了，母亲她迟早会要了你的性命。”

上官婉儿眉头一皱，随即又舒展开来。“她不会，我相信她。就算她真的想要我的命，那我也可以给她。”

上官婉儿坚定的目光，狠狠的刺痛了太平的心。“那我呢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？！”

这一次是上官婉儿冷漠的甩开了太平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回皇宫。“今后，莫要再提此事。”

太平从没有想过那日街上的分别竟成了真正的离别。只不过少了一个廷相，武周能有什么变化。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。只是百姓不再相信朝廷命官，只是朝中少了一个进谏忠言的大臣，只是战场上少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军。只是女帝的心里，少了一个人……

依旧是日复一日的上朝，武曌的身心却更加疲惫。书房批阅奏折，每每抬起头时，都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。除了曾经的廷相，无人敢劝女帝休息，无人敢打扰到喜怒无常的君主。这是下了朝，女帝照例的书房批阅奏折。目光骤然落在那张早已无人使用、倾斜摆放的小案桌上。她并没有没有找人把这张案桌撤下去，也不准任何人动它分毫。他突然想从那个位置看一看这书房，换个角度观察体验一番。依旧是全身心的用在政事上，但是这次她没有错过用膳的时间。是太阳照射的光在移动，在小案桌上发生了变化。这张案桌的摆放正好处于阳光之下。正午时分，阳光会照到案桌的一角，这也是为什么要倾斜摆放。而晚膳的时间日落的阳光则会照到整个桌面。她终于明白了这案桌摆放的秘密，也是知道了那人之所以能准时叫她用善的原因。

多少字的出游，女帝却无了游玩的心思。天气的忽冷忽热，再也没有身后的温暖。出行时下意识的转头却无熟悉的身影。渐渐的，女帝出行的想法已经不复存在，然而深宫之中却更能刺痛内心的回忆。

废寝忘食的工作，一个人直到深夜的劳累。再次闭上眼睛休息，可等不到有人来抱住她疲惫不堪的身子。睁眼时依旧是独自一人在昏暗的书房与成堆未批阅的奏折。失落，心酸，女帝的心，百感交集。长叹一口气，只能拿起笔继续在奏折上批注。

卧榻之时，偶然想起那一碗清粥，霎时有些回味。令人送来一碗，却并无那日的味道。经过盘问才得知，那碗粥竟然是那人亲自做的。从御膳房的人口中得知，廷相为一碗清粥，从零学起，一点点尝试，一次次失败。经过无数次的调配，才找到一个味道适中的比例。故此粥并无第二人能做出。而此粥也唯有女帝品尝过，御膳房的人也只好不断尝试，让女帝一个个品尝。可终究找不到那个特殊的味道，最后女帝也不想再尝试，此事也就作罢了。

只身一人的孤独。身处帝王，她不曾有悔。可是面对那个一心忠于她的女子，她已有愧。

“陛下！帝王之业不可有软肋！况且上官廷相能文能武，又深受百姓爱戴，上官大人的名号甚至压过了陛下的名望。如此一来，这终究是个隐患啊！还望陛下三思！”若再有一次选择，女帝不会听信小人的谗言。她定会坚信那人的忠诚。

“婉儿。”深夜的召见，最后的决定。藏在腰间的东西自武功非凡又对她了解细致的人一入殿便察觉了。

依旧是恭敬的跪下“陛下深夜召见婉儿，有何吩咐？”

沉默，许久的沉默。

“朕需要统一巩固朕的威严与地位，让这天下的人皆知朕的功绩，朕要的是一心向主。”

自古帝王最无情。她上官婉儿知道的太多了，做的事也提啊多了。

“…婉儿明白了……”跪着的人站起身，毫不顾及两人身份的抱住眼前的武曌。淡粉色的薄唇凑到女帝耳边，右手摸到她藏在腰间的短剑。

“陛下想要婉儿死，何须陛下亲自动手。婉儿会永世忠于陛下，这是婉儿能为陛下做的，最后一件事了。”抽出锋利的短剑，退开一步的距离。她的眼中充满了情意、坚定，却又少不了失望、伤痛。

只是一秒，冰冷的锋刃没入身体，直刺心脏。

女帝为她的话所愣住，还不等做出任何反应，自己身后的短剑已经配合着鲜红的热血浸染衣襟。上官婉儿嘴角留下血迹，狠狠地刺痛了女帝的双眼。接住眼前人摇摇欲坠的身子。

“婉儿！”一双手轻抚怀中人虚弱的面孔，她又何尝不知这人满腔的爱意。更讽刺的是她在利用这人对她的爱意！